死亡是一切事物的终点。当我们面对死亡时,又该何去何从?
夜晚和歌曲往往最能调动人心中感性的部分——夜晚的歌曲更是如此。
当我在高三碌碌一周终于结束之际听到《死别》之时,一种恐惧无由地涌上心头——那是对死亡的恐惧。
以往在阅读古人关于生死的思考之时,充其量也只是将其当作作者仕途不顺之际的发泄产物罢了,但,渐渐地,我发现,对死亡的恐惧与探求,是每个生命亘古不变的命题。
这篇杂谈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或是论点,只是抒发一下览昔人兴感之由时的一些思考。
昔人已逝
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
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。
初读时,我并不能理解为何崔颢的《登黄鹤楼》能被千古传诵,但现在,那种时过境迁、昔人已逝的悲哀却是正中眉心。
何以为惧
当谈到对死亡的恐惧之时,我首先感到的并不是对自己死亡的恐惧,而是最爱的、最亲近的人死亡的恐惧。
不论是家人还是知音,他们无疑都极大程度上塑造了一个人的人格。在塑造的过程中,我们的人格便会对这些“塑造者”产生不自觉的依赖。
——那么,假如你失去了他们呢?又或者说,你失去了他们对你的爱呢?
与其说是他们塑造了我,不如说是他们的爱塑造了我,由此,对一个人死亡的恐惧,本质上是对这段社会关系终结的恐惧。
当一对挚友在古代被迫分隔到天涯海角时,以古代的通讯技术和平均寿命来说,这和死亡没什么区别。
“渐行渐远渐无书,水阔鱼沉何处问?”
《寻梦环游记》中引用的一段论述我很喜欢:
人一共有三次死亡:第一次是你的心脏停止跳跃时;第二次是在葬礼上;第三次是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去之时。
我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故事,但其中有一类总是能让我潸然泪下。
葬礼葬礼
“我在父亲的葬礼上并没有感觉到悲伤,甚至亲朋都说我是个冷血的人。”
“但当我回到家,习惯性地喊出‘爸,我回来了’却发现无人应答之际,我才幡然醒悟——那个最爱我的人,已经永远离开了。”
“那一刻,父亲的葬礼才为真正举办。那一天,我哭的像个泪人。”
我喜欢把这类现象称之为“延迟悲伤”,当一个人被宣布他最重要的人生理性死亡时,他的悲伤可能不会立即到来。
但是,当他无意识的再次试图触发这段社会关系,却猛然发现它已经结束之时,巨大的悲恸便会立刻冲上心头。
都说人教人千次百次,事教人一次就行。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一段关系的结束,远远比不上自己切身体验时的冲击力。
我们对他人死亡的恐惧,是对“爱”本身终结的恐惧。
死亡之后
一段关系的终结,意味着它无法再创造新的事物。
在很多场合,我们常常能看到诸如“如果他还活着,他一定会…”这样的言语。
那么,活在他人的记忆里,到底算不算死亡?
算,也不算。
老子说:“死而不亡者寿。”
臧克家说:“有的人死了,但他还活着。”
当一个人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是深刻而久远的时候,他自然会被人们铭记;而他留下的精神也依旧在鼓舞一代代青年人不断向前。
从这种意义上来讲,死亡似乎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生命的结束。古往今来多少文人,又滋养了多少新的心灵?
但是,通过这种方式创造的新的事物,并不是逝者本身的创造。
对一个人行为的推测,都是建立在对他已有行为的认知的基础上的。
举个例子,当你在工作之后再次见到高中同学时,常常会惊诧于对方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。
人脑是懒惰的,总希望把一段经验永远用下去——但,我们和逝者一起度过的每一天,实际上都在潜移默化地修改着这段经验。
当我们能和逝者维持关系的时候,由于经验的持续更新,我们的预测很可能会是准确的;
但是就像上面的例子,当一段关系长时间断开,经验就会渐渐过时,我们的推测也会被局限在已有的框架内。
而死亡,就是持续时间最长的断连。
因此,从这种角度考虑,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,存活于记忆中的ta,并不是真正的,拥有自由意志,可以创造新的事物的ta。
往日不再
怀旧空吟闻笛赋,到乡翻似烂柯人。
所谓怀旧
和人一样,事物也会“死亡”,或者说,是终结,是流逝。
实际上,时间每分每秒都在流逝,我们的上一刻也在不断死亡。或许多年以后,我所写的这篇文章本身,也成为了时间遗体的一部分。
显而易见,怀旧,便是对死去的时光的不定期祭奠。
不管是处于什么心理,人往往会美化自己曾经的时光——尤其是在当下的不如意中。
说起来,怀旧这种独特的情感却总是会在人意料不到的时候,突然冒出,往人心里扎一刀子,又忽然消失不见。
如果说对人的怀念,是对一段关系的怀念,那么对事物的怀念,便是对很多关系、故事的怀念。
我可以怀念小时在姥爷家和姥姥、姥爷唱凤凰传奇的日子,也可以怀念小学时每天中午被奶奶接回家时喝到的一碗鸡汤;我也看到过比我大些的人,怀念CS中的一张地图
——但没人说得清,他们到底是在怀念那一张地图,还是在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。
物哀文化
最初听闻这一独特的文化还是在一节平常的语文课上,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。
既然要欣赏,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欣赏事物兴盛的一面,反而在其行将就木之际装模作样地欣赏起来了?
直到现在,我才发现一直被我忽视的那一点——一切事物都会死去。
我并没有深入研究过日本文学,也对物哀文化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。但在我看来,物哀也许就是一种对死亡的态度。
既然任何事物都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结,那为什么不去欣赏这一过程呢?
世界上的各种文化关于“死亡”的习俗各不相同,但永远不变的是——他们都在试图缓解人类面对死亡的恐惧。
不论是墨西哥的亡灵节、中华文化的中元节与清明节,还是日本的物哀文化,都是如此。
或许,物哀文化就是通过将对死亡的欣赏融入生活的每个角落,让一个人坦然走向死亡的过程中,也能自如地欣赏这一过程吧。
向死而生
哀吾生之须臾,羡长江之无穷。
初读《赤壁赋》时,我也并没有感到所谓千古名篇的魅力,但也是在此刻,那种人生苦短的酸涩也一并涌上心头。
人生很长,长到可以见证从封建帝制到社会主义的巨大变革;人生很短,即便是百岁老人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惊鸿一瞥。
小学六年级毕业时,在小学的六点占了我人生的50%;初中毕业时,初中三年占了我人生的20%;而高中毕业,艰苦的三年时光却只占了18岁的我短短人生的16%
人对于时光的感知不是线性的,而是对数的。
当我们年幼之际,人生仿佛长到一眼望不到头,但是当我们步入壮年、中年、老年,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,眼睛一睁一闭,一年时光又偷偷溜过。
也许正因如此,才会有“年少不识愁滋味”的慨叹。
当苏轼那一叶扁舟上的客人——或者说,苏轼自己,意识到这一点时,他做了什么?
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
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,而又何羡乎!
死亡不可回避,不可避免,熵增是宇宙的铁律。
固知一死生为虚诞,齐彭殇为妄作。
生与死不可能等同,却又永远相伴相随。
那么,我们来这世间一趟,既然永远是由生到死,永远以死亡结尾,又有什么意义呢?
不如说,正是死亡,赋予了我们这一生意义。
对死亡的恐惧是所有生命的本能反应,正是这种恐惧,逼迫着我们不断在生的世界中追寻意义。
夜泊赤壁下的一樽酒,一叶舟是意义,东篱之下的草盛豆苗稀也是意义,人生的意义不止在于获得了多少成功,更在于追寻的过程本身。
我们并不否认死亡的恐惧,更不会美化死亡的恐惧——向死而生不是态度,是事实,是大自然平等而残酷地带给每个人的现实。
它逼着我们去选择,去追寻,去实践,为自己的生命负起全责。
没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,死亡也许明天就会降临——那为什么不把今天变得有意义呢?
死后不会复活,死亡也不会缺席,死亡注定到来。
今天不是昨天,今天也不是明天,今天就是今天。